婚礼之后包了饭店高楼层的露天餐厅,在泳池旁开了派对。请的都是一维的朋友,大家都讲英文。伊纹蜡在那儿给人拍打照相,对她而言,这只是穿上喜欢的衣服的日子。香槟、红白酒一瓶一瓶地开,有人喝到走进泳池里。那人从水里甩出头,第一句就骂了:靠,我可以湿,手机不能湿。大家都笑了。
一维在美国唸书的时候参加了大学的兄弟会,入会资格只有两种:一是很有钱,二是很聪明。伊纹没有问过一维是靠哪一种进去。一维喝起酒来闹得真凶。一维对麦克风大喊,吉米,你在哪,给我到台上来。谁?伊纹凑过去问。我要介绍给妳,我的兄弟。
伊纹站在台上,看见人们一丛一丛聚在一起招呼了又分开,分分合合比干杯还快。一个人走过来,一个人走过去,像在打一种复杂的毛线,一个人穿过一个人,再一个人织进另一个人里面。脱下西装外套的来宾看起来跟打领结端小菜的侍者没有两样。吉米?谁?彷彿有一个矮小的男人朝这里走过来。又马上被一个胖大的身影遮住。胖大男人走了。每个人都是古埃及壁画似的侧面,只有那矮小的男人直面着他们走来。又有人把那矮小男人遮住。伊纹感觉自己的智力正在渐渐褪色。那个矮小男人终于近了,暴露出整个的自己,他走到台上,跟一维拥抱。在高大的一维怀里矮得像个小孩。喔,这是吉米,全校最聪明的人,聪明到我不敢叫他来我们公司上班。吉米你好,叫我伊纹就好囉。
闹到深夜,伊纹累得溜进室内,在饭店的长桌上就趴着睡着了。吉米去找厕所的时候,被这一幕迷住了:室内太暗了,满室金银像被废弃一样,两张六十人的长桌平行着,那么长,从这里望过去,桌的另一端小得像一个点,长到像绘画教学里的透视技法。小小的新娘子趴在这一头,粉色洋装外露出背部,肩颈,手臂,白得要化进白桌巾里。外面的灯光透过格子窗投进来,光影在桌上拉出一个个菱形,像桌子长出异艷的鳞片。新娘子像睡在神话的巨兽身上,随时会被载走。
一维走进来了,嘿。嘿。他们一起看着这个画面。伊纹的背均匀地起伏。老兄,要对她好,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吉米小声说完这一句,就插着口袋去厕所了。
一维用西装外套盖住伊纹。回到外头,他拿着麦克风,用英文说,好了,大伙儿,睡觉时间到了。兄弟会里最疯的泰德高举酒瓶,大声说,喔,少来了,全世界都知道你急着想回家干嘛。一维笑了,喔,泰德,Fuck you。泰德手里的酒洒出来,喔,你将要fuck的不是我。一面做着猥亵的姿势。大家笑得更厉害了。而屋子里的伊纹只是静静地睡着,窗外灯光移动的时候,伊纹也长出了鳞片,象是她自己也随时可以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