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输赢,我就是认真」
唐拉拉是在2001年认识那个新东方试讲老师的。那人是个高中辍学生,她是个艺术研究院的硕士,但他们都是文艺青年,能玩到一起,交流最多的就是打口碟和电影。那人有社交恐惧,特别怕见陌生人,中间的朋友约了三次,「他才扭扭捏捏来见」。他们成了死党,《笑傲江湖》播出,两个人能在各自家里打着电话把整集看完,边看边点评。唐拉拉感觉那人特别单纯。他说他的梦想是拍电影,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缺点,「我拍电影估计每一个细节都拍得很好,但是凑在一起就是搭不起一个框架。」唐拉拉是那时几个文青朋友中唯一上班赚钱的,所以他经常管唐拉拉借钱,三百、五百地借,还钱信誉非常好。
直至正式成为新东方老师,他就迅速成了这圈朋友里的首富,从此包揽一切饭局的结账。有段时间他去广州讲课,把房子腾给唐拉拉免费住,回来时发现屋里放着太多纸箱,没打招呼就全扔了。那是唐拉拉母亲囤的安利产品,把她气得够呛。「他忍不了他的任何事情被改变。」
有一天唐拉拉接到他的电话:「你知道吗,你罗哥牛逼了,出名了。」「你别瞎吹了。」「你不信上网搜一搜,你搜老罗语录。」
后来发生的故事,早在当初就有预兆。
唐拉拉印象深刻,罗永浩一旦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会变得非常偏执,「钻研得很深很深」。他尤其对数码产品感兴趣,苹果的每代产品都买。早在2003年,他就写过一个上万字的帖子,分析iPod的优缺点,发在BBS。「所以他后面做手机,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很惊讶的事情。」唐拉拉说。
锤子科技在诞生之初就充满野心,正如第一位招入的朱萧木的工号,不是「01」,也不是「001」,是「0001」。这个成立初期只有十几个人的公司,展望的是远大前程。罗永浩意欲改变「中国制造」的定义,注以精致、创意、人性化与情怀。
他对自己的审美有着极大自信。每一代手机的壁纸他都亲自挑选。他会登入国外的摄影素材库,选出照片,让助理逐个去联系摄影师询价购买。他推崇实体键,把虚拟键贬低得一文不值。随之而来的,是工作中两极化的判断标准:牛逼和垃圾。不满意时他会直接说:「你为什么给我端上来的总是屎?」
罗永浩重视设计、关注细节的事例,经日后媒体报道成为传奇一般的存在。比如为了做秒表的声音,他从德国花几百欧买来昂贵的秒表,在录音棚里收声;比如为实现九宫格桌面解锁有最佳吹拂效果,他逼着工程师以毫秒计地调每个板块的动画,自己审了一两百遍。最为经典的一个例子是,海报送到他面前,他一眼看出左右边框不齐,设计师拿回去检查,发现左边比右边多了一个像素。事实上,据助理王建国说,老板亲自纠正像素不齐,这种事经常发生。设计部后来为避免再犯,会使用辅助线确保精准。这种极致要求,会造成一种压迫感,战战兢兢,成为锤科员工的工作常态。
即便置身于手机控群体中,他对好产品的痴迷与控制欲也远超他人。有一次苹果手机新品发售,一机难求。罗永浩迫不及待想买,曾在数码杂志当过编辑的林曦主动请缨,托中国电信的内部关系搞来一台合约机。拿到公司,一群产品经理先围了上来,想拆开研究,林曦没多想,让他们拆了。罗永浩知道后暴怒,把林曦叫进办公室一顿痛骂。因为他不是第一个拆封的人。
林曦自认为是个坏脾气的人。但当时他就站在那里,老老实实听老板骂完。「骂完了吧,好,我现在告诉你这个事儿,公司也没有讲说新买的机器必须要等着你来拆。产品经理他们感兴趣,也是为了工作,他们说要拿去研究一下,我觉得这事儿也不算问题。」林曦说,「如果你要觉得这事儿不满意的话,我再给你买台新的你拆。以后再买的新机器,我就放到你办公室里,哪个傻逼也不许动,行不行?」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还要讹你一台机器吗?」罗永浩又解释半天,大概逻辑就是他要感受这台手机的包装和工业设计。
在另一些手机厂商格外重视的事项上,他的态度是完全不在乎。比如不做粉丝会,不组织任何官方线下活动。影像部门负责人林曦曾提醒他,要做美颜相机。「老罗觉得这是一个傻逼功能,老子不做啊。」
一切似乎在他的计划之中,及至2014年4月,锤子科技完成B轮融资,融资金额达到1.8亿元,估值超过10亿元。正是在这段时间,一个秘密的全员会议在国贸大厦的五星级酒店里举行。据在场员工回忆,罗永浩讲话时志得意满,「有点像必胜的感觉了」。
他说到T1估计能随便卖上五六十万台,T2的外形已经设计出来了,市场一旦打开,超过小米只是时间问题,前途一片光明。期权几年之后上市,可以换算成多少钱。「基本上你们就可以百无聊赖、很痛苦地去想后半生我们该干什么,该买什么游艇,去哪儿看看……」
群情激奋。开完这个会,大家像打了鸡血一样回去继续加班。不少人真的在网上开始看湾流、看豪车。「当时都知道这个科技界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大的潮流来了,什么期权啊、股份啊、上市啊、财务自由啊,说的都是这些东西。」朱萧木回忆。
T1发布会进一步将这种激昂情绪推高。结尾处,大屏幕上打出「我不是为了输赢,我就是认真」的文字。配图中罗永浩化身为一名神情专注地打磨物件的工匠,桌前的窗户透入一道光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