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好人,还能赚钱」
当然这一切和这间公司的主人有关。罗永浩是一个极具道德感召力的人。他曾说过,从前和朋友去唱卡拉OK,他不会主动叫姑娘,但别人叫也不避场,自从成为老师后,「只要别人叫女孩子,我马上退场。」砸西门子冰箱维权事件中,让马宁感触最深的,不是向巨头挑战这件事本身,而是一处细节,「他居然带了保洁」。参与此事的林曦回忆,罗永浩让每一个同行者签了免责协议,表示由他一人承担所有法律后果,这让人感觉非常体面。罗永浩称找来一个金主,按发票价格向林曦购买他提供的冰箱,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钱是罗永浩自己出的。
投资人吴向宏发表于2014年的文章回忆,10年前见面,「罗永浩就一直真诚地坚持:个人私德和商业规范可以和谐,他可以做一个『好人』同时还能赚钱」。多年之后,他果然将他特有的坚持,带入了手机行业这个复杂的深水区。
创业初期,他就公开表示从来不用水军,公司所有办公软件购买正版,锤子手机预装的第三方应用可卸载(几年后工信部才出台硬性要求),不会针对跑分软件为手机系统作弊。一些行事方式甚至与道德无关,纯粹属于罗永浩所理解的体面:官微不转发别人评价,亦不做利诱营销,另开了营销账号去做。公布相关手机参数,不得模棱两可,或者「不说人话」。「一定要告诉用户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而不是用一种技术语言。」朱萧木说。
罗永浩式的诚实在现实面前也会有执行不下去的时候。他曾希望,当用户被告知手机内存是32G时,是实打实的32G,他设想过用一个另外的存储空间来安装系统。「当然这个是成本和各种方面不可能实现的嘛,但他确实是想那么做,努力过。」马宁说。
微博上,他一贯有吹牛的倾向。但所有许下的捐款承诺,他都做到了。「因为都会是我这边来帮他操作嘛。」担任过他15个月助理的王建国说。他不会晒那些证书。有些捐款甚至并无必要,有一次他提前喊出要捐出发布会门票收入60万,但因为赠票过多,实际收入差了10万元,他自己补上了。
只有罗永浩身边的人才会知道,他的每次差旅费用会分为两部分。锤科所有员工差旅标准一致,北上广深的酒店每晚500元,其他地方300元,飞机坐经济舱。作为一个体重超过200斤的人,罗永浩坐飞机只选商务舱,只住五星级酒店的标间大床房。多出来的差额,他会自己付费。如果有同事随行,出于对同事感受的考虑,他会要求机票与住宿是同一标准(他永远不会和别人同住一间),同事多出的部分他同样以个人名义支付。
他心里似乎住着一个道德委员会。「他自己会记得这个事,会像强迫症一样来提醒我。有时候真的好像在打卡。」王建国说。即便到了后期一切已经流程化,每次出差回来,老板仍然会关注有没有扣掉超标的钱。不是为了展示什么,他这么问时可能根本没有旁人。对账也不麻烦,只要讲个数字,「罗老师,你这一次出差自己花钱的部分是几千几千,然后他就OK了。」
罗永浩性情豪爽,与朋友、下属吃饭从来都是他买单。为了实现这一点,他会每次在饭局进行到一半时给司机发微信叫他去结账。「我跟他相当于共事五六年,我们吃过至少上百顿饭,他没有让别人花过一分钱。」草威说。有一次他兴起,请三四个下属吃了一顿花了一万多块钱的饭。在吃饭上,他同样公私分明,他会自行判定这顿饭的性质。至于那顿一万多块钱的饭,王建国确定,是他自己掏的腰包。
锤子手机发布,市场部会赠出几百个样机,用于宣传。据草威观察,如送出之后对方并没有任何宣传举措,罗永浩会有点难过,他觉得大家没有认真对待公司的资产,过于儿戏。他自己也会送出几十台,全部是私人付款购买的。
甚至一些极小物件上,他也会进行区分。比如一本书,一张唱片,或者一把左撇子剪刀。「这个是我自己买的啊,你把它记下来。」他告诉助理。王建国最初并不理解,一是东西不贵,二是实在麻烦,随着时间推移他终究养成习惯,「除了我自己百分之百有把握的,都要去跟他确认说罗老师,这个是你个人的还是公司的啊。」
「你说外部的公司,自己家里要用什么东西,有一些老板都会选择用公司报什么的,甚至都不会被定义为一个不正常的事情。」王建国说。
正是因为他的种种坚持,一些关于他的故事里令人不安的部分容易被忽略。石晓宇曾受罗永浩委托,为他的某位朋友设计一套名片,印出之后发现色彩不正。他责怪石晓宇设计失误,去他电脑看原文件,发现责任其实在印厂。但他怒火已经烧起来,拿过石晓宇的电脑就砸,连砸了十几秒。
石晓宇完全吓傻了。「很多时候是,他一开始可能也没想发那么大脾气,他是越说越搓火,他自己把自己那个劲儿逗上来的那个感觉。」
「你他妈备份了吗?赶紧去把那个名片换一家供应商,重新做一下。」罗永浩甩下这话就走了。
在石晓宇的讲述中,这个故事的结尾是正能量的。硬盘被砸坏了,老板把自己淘汰下来的一个电脑赔给了他。「他这个分的非常清楚。公司的,他搞坏了他要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