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纹默默收拾屋子,突然觉得什么都是假的,什么人都要求她,只有杜斯妥也夫斯基属于她。
一个小时后,毛毛回来了。
毛毛说,我去买晚餐的材料,抱歉去久了,外面在下雨。不知道在向谁解释。不知道在解释什么。毛毛把食材收进冰箱。收得极慢,智能型冰箱唱起了关门歌。
毛毛开口了,毛毛的声音也像雨,不是走过橱窗,骑楼外的雨,而是门廊前等人的雨:「伊纹,我只是对自己很失望,我以为我唯一的美德就是知足,但是面对妳我真的很贪心,或许我潜意识都不敢承认我想要在妳空虚寂寞的时候溜进来。我多么希望我是不求回报在付出,可是我不是。我不敢问妳爱我吗?我害怕妳的答案。我知道钱一维是故意把领带忘在这里的。我跟妳说过,我愿意放弃我拥有的一切去换取妳用看他的眼神看我一眼,那是真的。但是,也许我的一切只值他的一条领带。我们都是学艺术的人,可是我犯了艺术最大的禁忌,那就是以谦虚来自满。我不该骗自己说能陪妳就够了,妳幸福就好了,因为我其实想要更多。我真的很爱妳,但我不是无私的人,很抱歉让妳失望了。」
伊纹看着毛毛,欲言又止,就好像她的舌头跌倒了爬不起来。彷彿可以听见隔壁栋的夫妻做爱配着脏话,地下有种子抽芽,而另一边的邻居老爷爷把假牙泡进水里,假牙的齿缝生出泡泡,啵一声啵一声破在水面上。我看见妳的脸渐渐亮起来,像抛光一样。
伊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她笑了,微微夸饰的嘴唇就好像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极为烫舌一样。她像小孩子手指着招牌一个字一个字认,一个字一个字笃实实、甜蜜蜜地念:「敬、苑。」「咦?妳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你又没有问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伊纹笑到手上的香草蛋糕山崩、地裂、土石流。毛敬苑的上髭下须迟迟地分开来,说话而抖擞的时候可以隐约看见髭须下的皮肤红了起来,象是适红土的植被终于从黄土被移植到红土里,气孔都轰然大香。毛敬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