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时候,我没有想像过自己现在的样子,我一直是个苟且、得过且过的人,总以为生活就像背辞典,一天背十页就一定可以背完。现在也是这样,今天削苹果,明天削梨子,再往后,就想不下去了。跟你们每天一起唸书的时光,是我这一生中最逼近理想未来的时刻。以前,我以为自己唸完博士就考大学老师,在大学当助教,当讲师,当副教授,一路走上去,理所当然到可恶。后来你们就是我的整个课堂。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无意中伤害了你们,尤其是你,琪琪。写实主义裡,爱上一个人,因为他可爱,一个人死了,因为他该死,讨厌的角色作者就在阁楼放一把火让她摔死——但现实不是这样的,人生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是从书上得知世界的惨痛,忏伤,而二手的坏情绪在现实生活中袭击我的时候,我来不及翻书写一篇论文回击它,我总是半个身体卡在书中间,不确定是要缩回裡面,还是乾脆挣脱出来。」 ——P164
思琪问李国华,又似自言自语:「我有时候想起来都不知道老师怎么捨得,我那时那么小。」他躺在那裡,不确定是在思考答案,或是思考要不要回答。最后,他开口了:「那时候你是小孩,但我可不是。」 ——P167
「最亲爱的伊纹姊姊,今天,我十八岁了,好像跟其他的日子没有两样。或许我早就该放弃从日子裡挖掘出一个特别的日子,也许一个人过的生日,或无论叫它母难日,甚至比拿香唸佛的台湾人过耶稣的生日还要荒唐。我没有什么日本人所谓存在的实感,有时候我很快乐,但这快乐又大于我自己,代替我存在。而且这快乐是根据另一个异端星球上的辞典来定义的,我知道,在这个地球上,我的快乐绝对不是快乐。有一件事情很遗憾,这几年,学校的老师从来没有给我们出过庸俗的作文题目,我很想写我的志愿或者我的梦想。以前我会觉得,把不应该的事当作兴趣,就好像明知道『当作家』该填在『我的梦想』,却错填到『我的志愿』那一栏一样。但现在我不那么想了。我喜欢梦想这个词。梦想就是把白日梦清楚踏实了走出去。我的梦想,是成为像伊纹姊姊那样的人——这句话并不是姊姊的生日礼物,是事实。姊姊说十四行诗最美的就是形状:十四行,抑扬顿挫五步格,一句十个音节——一首十四行诗像一条四四方方的手帕,如果姊姊能用莎士比亚来擦眼泪,那我一定也可以拿莎士比亚擦掉别的东西,甚至擦掉我自己。我现在常常写日记,我发现,跟姊姊说的一样,书写,就是找回主导权,当我写下来,生活就像一本日记本一样容易放下。伊纹姊姊,我非常想念你,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所有俗套的祝福语都在你身上灵验,希望你万事如意,寿比南山,希望你春满乾坤福满门,希望你生日快乐。爱你的,思琪。」 ——P167~P168
那些男人,有的一脱裤子便其臭无比,有的嘴巴比内裤还臭。但是这正是晓奇追求的,她要糟蹋自己。她不知道她花了大半辈子才接受了一个恶魔而恶魔竟能抛下她。她才知道最肮葬的不是肮葬,是连肮葬都嫌弃她。她被地狱流放了。有什么地方比地狱更卑鄙、更痛苦呢? ——P168~P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