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31日凌晨4点多,云南省瑞丽市某社区的居民被社区的大喇叭叫醒。这“夜半惊魂”,是因为瑞丽发现了9例新冠阳性病例——6例确诊病例,3例无症状感染者,主城区所有人都要接受核酸检测。
随后是封城。
这是7个月内,边陲小城瑞丽第二次封城。
2020年9月,瑞丽曾发现两名缅甸偷渡入境者确诊病例。那两名确诊病例,让瑞丽人经历了一周“封城”。
云南历史上就是境外输入传染病最严重的地区。相较于满洲里、二连浩特等中国北部以货物入境为主的口岸,瑞丽作为中国南部边境口岸的代表,以人员入境为主。瑞丽还是入境客运量最多的口岸,2015年入境838万人次。
瑞丽的姐告边境贸易区,是中缅贸易最大的陆路口岸和货物集散地。姐告的玉器贸易集中地玉城,则是翡翠交易的集中地,多名缅甸玉商常年驻扎在此。这里或许是缅籍人员的一大集中地。
此次发现的第一例阳性病例,就是在瑞丽姐告玉城的缅甸人。目前尚不知晓本次疫情的源头是否通过合法途径入境。
2021年3月28日上午,瑞丽市对姐告玉城的重点人群开展例行核酸检测采样。29日凌晨2时许,检测报告出来了——一名缅籍人员核酸检测呈阳性,复核仍然是阳性。
玉城所在地国门社区立刻实行封闭管理、全员核酸检测。
3月30日22时起,瑞丽市已对离开该市车辆、人员进行交通管制,原则上不进不出,确需离开瑞丽的人员须持72小时以内核酸检测阴性报告。同时,对进入瑞丽的人员、车辆原则上就地劝返。市区所有居民进行居家隔离,时间暂定一周。
同时,瑞丽市计划,到31日晚上24时前,对主城区所有人完成核酸采样。因此出现本文开头“凌晨4点多被叫起来验核酸”的一幕。流调溯源、查找密接者和次密接者的工作,同时正在展开。
△ 2021年3月31日,瑞丽市民排队做核酸检测。图片来自人民视觉。
截至3月31日24时,又发现了阳性样本29例。其中,6名确诊病例和23名无症状感染者。6名确诊患者中有2名是缅甸籍,23名无症状感染者中,10名缅甸籍。
这就意味着,在3天内,瑞丽新增了38例新冠阳性病例,其中12例确诊病例,26例无症状感染者。
去年9月“封城”时的疫情防控中,瑞丽也曾加强网格人员的排查力度和频次,其中重点是针对缅籍人群采集信息。
姐告边境贸易区的边境那头,是缅甸的木姐市。近期缅甸局势动荡,战火已波及到那里。而在疫情之前,2019年,每天从两地之间国门通关过境人数曾超过 4.9 万人次。
“疫情开始不久,正常国门就只允许货物进出,人不能过了。只有中国打工的缅甸人可以回缅甸,中国人也可以回中国。一直都没有放开过。”一名居住在缅甸边境地区的缅籍华人告诉八点健闻。
对货物的跨境运输,云南省一年来一直实行“人货分离、分段运输、封闭管理”。具体来说,缅甸司机不能直接开货车进入中国,必须在口岸下车,由特定的转运司机将车开入中国国境。这些转运司机经中方备案管理、定期核酸检测,并只能在规定范围内活动。
今年1月有消息称,中方为这些转运司机免费接种了新冠疫苗。
2021年1月19日,考虑到国内又有散发疫情,瑞丽市再次强调:外籍人员一律不得入境;中方入境人员(含随身携带物品)须由中方专业人员进行核酸采样,检测结果阴性后方可批次集中办理入境。入境后,须集中隔离14天,然后居家隔离7天,分别于第4、7、14、21天各进行1次核酸检测,累计4次。
正常边境往来有严格的防疫措施。但病毒还是找到了方法,突破了中缅的边境线。
2.28万公里陆地边界线
瑞丽疫情暴露边境防控难题
就在瑞丽疫情发生半个月前,河南郑州曾发生一例境外输入病例:两位从柬埔寨坐车到越南边境,再从广西非法入境的偷渡者,租用当地车辆到达郑州,在郑州因为涉案,被管控起来,后经过核酸和抗体检测,其中一位被确定为新冠无症状感染者。
这一例境外输入病例未引起多大关注,但是汕头大学病毒学专家常荣山在瑞丽疫情发生后,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一例病例,他据此判断,“此次瑞丽疫情可能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中国西南边境的疫情防控确实存在薄弱环节。”
整个新冠疫情进入常态化外防输入后,对西南边界的输入性疫情的担心从未停止。在去年10月新疆喀什出现输入性疫情时,多位接受八点健闻采访的专家都曾提醒,除了西北边境,西南边境的防控也需要重视,特别是云南边界线很长,陆地上的交通往来频繁,接壤的国家很多,而当时这些国家的感染率都较高,疫情形势严峻。
中国的陆地边界线长达2.28万公里,边境口岸地区一直是传染病境外输入防控中的薄弱区域。
在中国的14 个陆地邻国中,除了与阿富汗无边境通商口岸,中国共有91个沿边开放口岸。其中,中俄、中哈、以及中缅边界,疫情输入的风险都较大。
云南历史上就是境外输入传染病最严重的地区。今年3月16日刚刚在《地理研究》发布的一篇研究,通过计算边境口岸地区传染病境外输入风险指数(EPI),来识别高风险口岸。结果表明,在传染病输入上,瑞丽口岸是仅有的高风险口岸,且显著高于其他口岸。
瑞丽是入境客运量最多的口岸,2015年入境838万人次。
瑞丽不仅入境人次多,防控形势的复杂还体现在,瑞丽是云南边境线上,界碑最密集和渡口通道最多的地段。
△ 2020年05月15日,云南德宏,瑞丽市姐告,国门前很多在瑞丽务工的缅甸人士正排队等待返回缅甸。图片来自人民视觉。
据一篇2017年发表的文献资料统计,瑞丽总面积1020平方公里,西北、西南、东南三面与缅甸山水相连,村寨相望,边境线长169.8公里,有4条跨境公路,界碑和附碑共65座,大小渡口和通道 36 个,民间便道无数,以河为界,以田埂为界,“一村两国、”“一街两国”、“一桥两国”情况都存在。
面对如此复杂的人员流通,长时间加派人手严防死守并不现实。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姜庆五几个月前因疾病防治到访过瑞丽,据他观察,边境疫情防不胜防主要来自于边民往来,“因为疫情防控,边境其实是封锁的,口岸是关掉了,边民交往已经不那么频繁,但是他们在生活生产当中有些联系很难避免,有一些因为是亲戚朋友,相互之间总有一些交往。”
除了合法的人、货往来,不合法的偷渡也增加了防控的难度。2020年9月,瑞丽出现的两例境外输入病例,就是通过偷渡方式入境。偷渡者是一位缅甸女子,她携3孩子2保姆偷渡入境,其中两人被确诊后,导致瑞丽全市封城一周,并全员核酸检测。
联系到郑州半个月前也曾出现越南偷渡者确诊病例,常荣山认为,非法入境是西南边界疫情防控尤其面临的一大挑战。
同时,瑞丽还面临一个特殊情况,缅甸复杂的局势,进一步加剧了边境的管控难度。
总而言之,瑞丽疫情暴露出,边境疫情防控的难度主要体现在跨境人口流动、边境贸易的管控上。同时,检验检疫设施、卫生防护设施相比大中城市较为落后,也成为了边境地区一个防控薄弱环节。
有趣的是,上述论文识别的新冠7个高风险口岸中(满洲里、绥芬河、东宁、珲春、阿拉山口、瑞丽、霍尔果斯),黑龙江省绥芬河口岸、内蒙古自治区满洲里口岸在2020年4月都曾暴发较大规模疫情。当时,俄罗斯正是中国陆地邻国中,新冠肺炎疫情发生率最高的国家,俄罗斯飞往中国航班大幅减少,不少人选择经绥芬河、满洲里口岸回国,两地均出现了上百例的输入病例。
因此,上述论文作者提醒,在现有中国边境口岸管控措施水平下,除了瑞丽,其他仍存在疫情境外输入较高风险的口岸地区,除了加大防控力度,边境防控重点还应该放在,“根据口岸的出入境量,配备相应规模的检验检疫设施和技术人员;在邻国传染病发生率上升的情况下,及时升级口岸风险等级和防疫措施。”
边境口岸应优先接种疫苗
全国加速疫苗接种
与去年疫情趋缓后多地出现过的散发的聚集性病例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已经有了成熟的“武器”——新冠疫苗——且已经开始大规模接种。根据国家卫健委的统计,截至2021年3月30日,各地累计报告接种新冠病毒疫苗1.1469亿剂次。
而有了疫苗这个“武器”之后,面对突发疫情时,我们手上便多了一个筹码。在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姜庆五看来,“全员检测与全员疫苗接种应该同时开展,实施中全员疫苗接种应优先于全员检测”。
姜庆五向八点健闻分析,疫苗最关键的两个指标是安全性和有效性。目前中国已经接种了超过一亿剂次,在监测之下没有出现严重的不良反应,从理论和实践上都可以证明疫苗是安全的。至于有效性,尽管存在70%还是80%的争议,但这并不妨碍防疫的实施,究竟是70%还是80%的有效性,实际上差别不大,应该提倡大规模接种。
实际上,早在1月石家庄疫情时,姜庆五就提出过全民疫苗接种的建议,这其中的另一个原因是从经济效益的角度出发的,“核酸检测和疫苗接种的成本差不多,而疫苗至少可以保护半年、一年,但核酸检测只是短期的结果。”
最近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率先开启了大规模的全民疫苗接种运动,北京的接种速度更是一骑绝尘,截至3月27日的统计数据,北京大兴区累计接种新冠疫苗80.8万人,疫苗接种覆盖率高达80%。
而至于云南地区及瑞丽的疫苗接种情况,八点健闻没有查询到相关数据。根据姜庆五了解的情况来看,在此次瑞丽疫情之前,边境口岸并没有被列入优先接种范围。原因与目前的疫苗供应有限、当地医务人员力量不足有关。而从全国范围来看,“大口岸如上海等管得出,但是边境小口岸其实更难管。”
那么此次边境疫情过后,边境口岸是否也应该被提高优先级?
至3月31日晚间,德宏州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表示,4月1日起,包含瑞丽市在内的4个边境县市将全面启动新冠疫苗大规模人群接种。目前已设疫苗接种点65个,疫苗准备充足。
姜庆五建议,在这次瑞丽疫情之后,中国的其他边境口岸也需要优先加强疫苗接种,现阶段中国的疫苗接种应该遵循“易传播地区优先,如边境口岸优先、城市优先”的原则。
此外,姜庆五还强调,中国的疫苗接种还需要继续加快步伐。3月中旬,高福曾对媒体提出,最迟明年年中中国疫苗接种率将达70%至80%。姜庆五认为这个速度还不够,必须再加快些,期待赶在进入下一个传播季节今年的11月前,实现城市与口岸地区人群70%以上的疫苗接种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