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提干、求职、入户、职评、加薪……学历认证适用范围之广超乎想象。上网2元钱可查询，为什么还要额外支付至少95元获得一纸证明。
已到快下班时间，广东省学历认证中心大厅，还有人抢着提交材料。
排队的人群中，有为办理积分入户手续的医生，打算参加讲师职称评定的教师，计划报名理财规划师考试的学生，还有盼着每月工资多50元的护士。
他们都怀揣一本学历证，但还需一纸淡蓝色底纹并盖有公章的认证报告。
经历取号、排队、缴费后，得等待15个工作日。这只是理想的状态。有人得等上一个月。而认证成本最少要95元。
这样的大费周章令人匪夷所思——2001年之后毕业的学历信息，均可在中国高等教育学生信息网（以下简称“学信网”）查询到，整个过程不过1分钟，成本2元。
被迫舍近求远的故事，每天都在全国各地的认证中心重复上演。但为了工作或考试，别无选择。
依托于学历认证制度，一条隐秘的产业链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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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可查询，为何要人工认证
2015年4月17日下午，广东省学历认证中心，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教师林兴（化名）申请认证自己的博士毕业证和学位证。
林兴准备争取讲师职称。他等待的那纸认证报告，上面会有报告编号、报告日期及就读学校、专业、学制及毕业证书等相关信息，并加盖有全国高等学校学生信息咨询与就业指导中心（以下简称“全国高校就业指导中心”，又称“教育部学历认证中心”）的公章。
所谓学历认证报告，是根据申请人学历认证需求，经审核后出具的学历证明。这项工作由教育部授权全国高校就业指导中心负责。
该中心工作人员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学历认证目前主要的作用是“用于求职、升学、出国、落户，提职提干等”。
目前全国共有36个经授权的学历认证代办点。据介绍，学历认证分为五个环节：申请受理、初审、复审、打印学历报告上网、领取认证结果。通常情况下，一周左右便可完成。
可林兴还是感到不解，“都可在学信网上查询到，为何还要纸质认证？”
国家发改委2011年的一份通知明确，学历认证为有偿服务。发改委价格司收费处曾对媒体解释：学历认证需要查询数据库，但数据库的信息不是天然就有的，需要到各个学校采集、核实，确认后才能录入数据库，发改委正是据此对学历认证工作的综合成本进行了评估与衡量。
曾在深圳学历认证中心工作的陈新华在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中说，1991年以前的毕业证书认证，基本上要靠教育部学历认证中心发函到毕业院校的档案室去核实，根据回函的内容作出认证结果。
武汉大学档案馆馆长涂上飙就曾接到过学历认证中心的来电，一般情况下，他会马上安排并回函。除学历认证中心外，该馆还接受个人或单位的学历核查业务。
不过，公开资料显示，教育部2001年开始实施学历证书电子注册，开通学历网上查询系统，供社会查询；同时，教育部还对1991-2000年的学历证书进行回登，把这十年间的毕业证书也全部录入了数据库。
教育部语信司司长张浩明曾在学信网成立十周年的讲话中指出，“自2001年开始，中国高等教育没有假证书，如果有假证书那是因为你没有在教育部指定的唯一网站上去查证。”
也就是说，需要人工采集的，其实主要是1991年之前毕业的学历信息。由于系统升级的原因，学信网目前暂停了1991-2001年间的学历查询，但查询2002年以后毕业的高等教育学历信息并无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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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证收费情况：商业秘密？
一样是查询学历真伪，如果在学信网上查询，林兴只需要付两块钱。但换作纸质的学历认证报告，他就需要缴纳100元。
按照上述国家发改委2011年的通知，对经认证的学历出具统一印制、统一编号的学历认证报告时，可向申请人收取学历认证费每份95元。
广东省学历认证中心证实，不止林兴一人反映收费太贵。广东省的定价为省内研究生学历每份100元，省外中文学历认证每份为135元，均高出95元标准。
以全国学历受理排名第二的大户深圳市学历认证中心为例，2012年认证学历高达11万份，学位认证6万份。按照每本100元的价格保守估算，2012年全年收入至少在1700万元以上，其中学历认证收入接近千万。而全国类似深圳学历认证中心这样的认证机构还有36家。
2015年4月10日，南方周末记者向国家发改委及教育部全国高校就业指导中心提出信息公开申请，要求公开学历认证收费的具体依据以及每年收支情况。
发改委价格司相关负责人回电称，发改委价格司确实掌握了他们（指全国高校就业指导中心）每年的收支情况，这些收支信息将作为收费服务的定价依据。另外，高校就业指导中心是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因此学历认证的收费原则也是“自收自支略有结余”。对于南方周末记者的信息公开要求，由于涉及全国高校就业指导中心，因此他们书面征求了全国高校就业指导中心的意见。全国高校就业指导中心认为公开他们每年的收支情况，将会涉及他们内部的商业秘密，因此拒绝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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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停加急费，催生“VIP”
1990年之前的学历认证，需耗费更多时间尚可理解。但2001年后毕业、学历信息在学信网上几分钟就可查的这部分学历认证，不少认证中心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至少要等15个工作日。仅有湖南省的学历认证中心称，“一般普通高等学历，3个工作日就够了”。
对于急于用证者而言，选择加急服务还需要支付加急费，通常，这项额外的费用在90元左右。
目前教育部原则上已禁止各授权代办点提供这项业务。全国高校就业指导中心的有关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各代理机构未经价格主管部门许可，不得擅自开展学历认证加急服务，也不得向申请人收取加急费”。
在广东省学历认证中心，南方周末记者发现一张该中心不提供加急服务的告示被贴在门口的显眼处。
多家代理机构的工作人员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三年前就不收加急费了。不过，福建省、江西省、陕西省和厦门市等地的代理机构2014年才取消。宁夏学历认证中心的工作人员则表示，教育部刚刚发文不让收加急费，他们也不收了。
虽然官方对加急业务说不，但这并不妨碍它在各个代理机构摇身一变以“VIP办理”的名义出现。
点开学信网链接的东莞市学历认证中心网页，南方周末记者发现该机构开设了两种办理方式，一种是“学历普通办理”，另一种是“学历VIP专享办理”。后者比前者要高出140元，其中，最贵的认证为280元。
该机构一工作人员在电话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项VIP专享就是加急服务，在材料合规下约一周就可拿到认证报告。在该机构的认证收费标准中，学历认证直接标明可以加急，加急费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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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认证中心有朋友”
2011年11月18日，全国高校就业指导中心发文称，“除‘中国高等教育学生信息网’公示的全国各授权学历认证代理机构以外，任何单位及个人均无权从事高等教育学历认证活动，我中心也未与任何单位或个人存在所谓‘中介’、‘代办’、‘共同办公’等关系。对非授权单位或个人从事学历认证代理行为，将终止其认证进程，并进一步追究其相关责任。”
不过，据南方周末记者调查，仍有甘肃、海南、广西、杭州、珠海等省市的代理机构表示仍可加急办理。这类中介通常活跃在各地人才市场周边。
通过路边广告，南方周末记者找到自称可提供学历办理加急业务，但实际上并未获教育部学历认证中心授权的广州东邦企业管理咨询公司。该公司业务员陈晓仪说，他们主业是办理广州积分入户，由于办理户口需学历认证报告，因此，他们也代办学历认证。
为了打消南方周末记者的疑虑，陈特意拿出一份自称是刚办好的学历认证报告，并强调自己能那么快办好学历认证的原因是“在学历认证中心有朋友”。
最后以800元成交，陈承诺第二天就可在网上看到学历认证报告，三天内拿到纸质认证报告。与正规渠道不同，该公司不能提供学历认证服务的正规发票。对此，陈解释，“这些都是不走账的，没法给你认证大厅的发票”。
第二天，南方周末记者果真在学信网上查询到自己的学历认证报告，只是显示并非她所承诺由广东省学历认证中心提供，而承办方是另一省份学历认证中心。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淘宝网上从事学历认证加急代办的店铺有68家，它们的创办时间主要集中在2011年前后，正逢官方大面积取消加急业务之时。
其中成交量最高的店铺30天内共交易254笔，成交额近20万元，最高单笔交易额1200元。据该店客服人员报价，“1工作日内出报告880元，……不限时（15–20个工作日）出认证报告的只需200元”。该客服一再暗示自己在各地学历认证中心均有熟人，“我们成天往认证中心跑，自然有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