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门•二月红
——这个男人至始至终都在风口浪尖,并非因为他的才能,而是他的身份。
壹.
你听过曲儿么?不,我是说戏曲,不是在堂子里那种,是换了戏服唱的戏曲儿。
长沙城里头有位花旦,唱的曲儿是极好的,人自然也是极好的。
这就造成了一种局面:城里头的男人,若是闲来无事便得出去逛几圈,而这去的最多,自是窑子,但近来戏院儿居然也有不少人去,硬
生生的是把人家姑娘的生意,给分了一半去。
不过这些日子你若再不去瞧瞧这位当家花旦以后怕是再也瞧不到了,二月红,要退了。
贰.
二月红是戏子,二月红的父亲也是戏子,二月红很想知道自己的爷爷是不是也是戏子。
这他妈简直一个活脱脱的世袭——虽然世袭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月红很小的时候就被要求开始练功,压腿劈叉,拉韧带练韧性——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很痛苦,再加上二月红的父亲很严格,每天早
上五点三十开始起床练功——就连戏班子里头其他的孩子也只是需要六点钟起就好。
二月红也曾问过父亲,对此的回答是你是需要当班主的人,自是样样要生别人一筹。
当时年幼的二月红没怎么听懂,只是不大理解的表示那难道起床也要比别人起得早睡觉也要比别人睡得少么?
……然后就别赶出去练功了。
教二月红唱戏的师傅也是个男子,这世道学唱戏的女子反倒少——有钱的,多是世家小姐,不必做这么低贱的职业;没钱的,早就把自
己卖了出去,要不就是做了暗娼,那还会想着安安心心学一门手艺?——更何况这世道,兴许两三年前还收入颇好的职业两三年后连见
都难见到!而唱戏,指不定大兵来的时候还得委曲求全,求着求着就把自己求出去了,那和去卖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或许还是有的,区别在于前者付钱,后者白上。
戏班子里头为数不多的女学徒大多都是孤儿,被二月红的父亲捡到了又没地方送,自己也不忍心再扔,趁着这几年戏班子的收益不错索
性就养来学戏,说不定几年后也能出一个柱台子。
但前些年也有人借口离开从此再也没回来了的。
二月红记得有一个姐姐,待自己很好,每次被师傅打了骂了的时候会给自己买面吃的一个姐姐,在戏班子里头人缘很好很多男学徒都喜
欢的一个姐姐,有一天摸摸自己的头说姐姐去街上给你买糖葫芦哦,要乖乖的练功不要和师傅说,不然姐姐也会被打的。
二月红就点头说好,结果那天所有人都练完了功,都嘻嘻哈哈地说着待会要去哪儿玩一下的时候,姐姐也没回来。
二月红就有预感,那个会给自己买糖拍自己头说要听班主的话好好练功的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了大概三个月的样子吧,那天师傅有事回家去了——师傅有一个家,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师傅平时最乐意的事情就是说他的女儿—
—所以放了大家半天假。
二月红那时还小,嚷嚷着要出去,班主没办法就让几个已经开始登台的学徒带着二月红出去逛逛。长沙城里头街巷很多,二月红时常会想怎么那天就那么凑巧给碰上了呢?
那个姐姐。穿的是旗袍,很好的料子,手里拿的是烟枪,二月红认得出来,因为戏班子里头曾经有人就是抽这个,后来死了。
那个姐姐脸上的都是妩媚的笑,后来有个男人走过来,姐姐就微微往后仰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真是不知道班主捡这些孤儿回来有什
么用,最后还不是不自爱,自己出去卖!”
“算了,班主不也是心好么,她现在这样也蛮好的,总比暗娼要好吧?”
“我记得当初你是追她追的最猛了那个吧?”
“哼,没钱的穷小子那个女人看的上?人家要打扮要吃要穿还要玩,哪里养得起啊?”
“班主没让你再下斗?”
“不敢了,上次差点死在里头,现在唱戏都是很勉强的事儿了。”
两个人聊开了以后根本就忘了手上还牵着一个二月红。
什么意思……暗娼是什么?二月红还不太懂,却也从周围人的眼神中看出这不是什么好词语,他很伤心,他觉得姐姐变了。
“对了,巷口面摊的那丫头长的其实也水灵的很嘛!”
“是啊,等大了一点就会被卖掉吧?听说他们家生了很多,只留男的。”
“啧啧啧,可惜了啊,他们家不会把这个当谋生的手段了吧?”
“谁知道呢?这个年代,没吃人就谢天谢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