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绿莺歌长空曲,榴裙纷翻踏马飞。
欺霜寒梅迎风立,小楼斜阳向晚归。
拳拳之心慈母意,切切之谆护子情。
一情一殇多捉弄,半生半命总难违。
傲雪寒
这是我读罢《琅琊榜》后对莅阳长公主后的第一印象。后来不管读了几遍,尽管有时候仔细想想也觉得这个词不是很适合莅阳,可以说出很多原因,但是到了最后,却还是把这个词给了她,忠诚于自己最初最直接的感觉。
行文开场,海姐姐就给了莅阳长公主“生性贤良,为人端庄敦厚”这样最直接的评语。而纵观全文,确实当得起这八个字。
长公主的出场,便又是一块华丽丽的背景布:当今天子唯一在世的妹妹,一品军侯谢玉之妻,端的是“大梁国中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三个女人”之一。公主府精心打理着奇花异草,出门小住有丈夫惦记着让儿子去迎回,回家后有孝顺儿女承欢膝下,少了公侯之家夫妻之间的严肃,字里行间却多了一丝温情。一个女人能得到的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最初的最初,我们看到,这种幸福,是经营得来的:“加之公主生性贤良,为人端庄敦厚,命令下人只要是在侯府之内,统统以“夫人”称呼她,对她自己带来的宫人,更是严加拘管。”更是性格使然:善良温厚。没有天家女子的架子,文中的初次正面出场,长公主便给人了这种好感——
莅阳公主眉间略略一蹙,但辞气仍然温和:“弼儿,这位苏先生来此是客,并非取乐的伶人,岂能这样召来唤去?日后若有机缘,我自能再闻琴音,若无机缘,亦不可强求。”
能以长公主之尊说出这种话,着实难得,不单单是对机缘的参悟,是本真的醇厚。端庄大旗知书达理不颐指气使,让人不由得想亲近。可见,景睿与谢弼承袭了母亲那种发自内心的善良,没有矫揉造作,这是母爱长久的影响。
端庄贵妇,似乎是小说中少不了的“置景”,只是海姐姐太快,太利索地,就亲手撕裂了这一幅华丽温情:
——“宫里有一种酒,名唤‘情丝绕’”……在大雪之夜,在昏黄摇曳的灯火下,岁月一端的往事就这样轻轻巧巧地,借着“姐妹”之口揭开,一杯酒,一段情,一场梦,一生的殇。真相,我们便随着梅长苏缓缓得知。那袭华美的旗袍上,曾经爬过一群虱子。
当年的莅阳,到底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才导致生母如此下手狠绝给了孩子一世伤心,还是因为权力的角逐注定要牺牲掉这一场纯粹的爱恋,或者是愤怒于莅阳失身与人失情与人,不得而知。我们只是很清楚的知道,在至亲母亲的算计至爱情人的抛弃下,这个悲情的女子是带足了对周围人事的伤心与失望,选择了对命运的屈从。悠悠岁月如水而过,二十五年后,我们和念念一样,惊诧于她竟然是当年那个“桃花马,石榴裙,飞扬飒爽,性如烈火”的女子。
不幸如莅阳,在刚诞下景睿之后,要害他孩儿的是谁,是自己的枕边人,每日里要防着的人是谁,也是该同心相守过一辈子的人,没有一个相知可相述的人,担惊受怕的日子里,何去何从?也所幸是烈性莅阳,我们看到这个年轻的女子,拼了命的护着孩子,不为那个逃跑的情人只为自己的孩子。不幸如莅阳,年届中旬还遭逢大难,看着伤口上的往事被人生生做了上位的棋子,夫囚家败;也幸是刚强莅阳,在那个呼啸夜晚,为了自己要护住的人,一柄青霜宝剑敢指气焰如日中天的誉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飞扬飒爽,性如烈火,只是莅阳的烈性之中多了几分牵挂,慈母之心爱子之情,再温柔敦厚的母亲为了家庭孩子,总能给人不一样的惊喜。正如要翻案之时,不是莅阳不识大体没有是非,那种情况下,莅阳相当于除了一个长公主的名分什么实权也没有,作为一个宫中皇室女子,莅阳明白自己其实什么能力也没有,她的犹豫,为的也只是护住自己的孩子不受牵连,拳拳慈母之心,可叹可佩,所幸这份情,她回护了几十年的孩子懂得。想必在那之后的二十几年,正是这一颗爱子之心,给予了她这仿若死寂的心几多跃动。但莅阳也绝不会是那种因为爱护孩子而失了分寸的母亲,且看景睿谢弼被教导的如此之好。能够在那个夜晚对着念念说让景睿自己选择自己的将来的母亲,确确实实该是一位大气的好母亲。
关于莅阳的爱情。对于当年,仿佛是你若无情我便休一般,莅阳说:“当年他逃走后,我就曾经说过,我们之间情生自愿,事过无悔,既然抗不过天命,又何必怨天尤人。”好个爽利通透干脆的女子!对于几十年的丈夫,莅阳说:“我护不住你的命,但起码可以护住你的名声。你若嫌泉下孤独,那么等我安顿好孩子们,我就过来陪你,好不好?”这对两个人两段情,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依稀透露出的当年的那段往事,我们都知道莅阳有情,只是命运伤人徒弄人心,而对谢玉这段二十几年的时光呢,文中的这段对话总是能让人琢磨许久:
——“谢玉,你恨我吗?”
谢玉回视着妻子,似乎认真地想了想,道:“你今夜不来,他们迟早也能冲进来。何况我的确起了把所有人都杀掉的心思,也难怪你信不过我。”
“我不是指这个……”
“如果是指当年,我觉得……”
“我更不是指当年。就算景睿的事我对不起你,但在那之前,你对得起我吗?”
谢玉眼中闪动了一下微小的亮光,没有说话。
——谢玉突然伸出手臂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吻着她的耳侧,低声道:“莅阳,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喜欢你的……”
莅阳公主紧紧闭着眼睛,却止不住奔流的泪水。二十多年来,她未曾有一次回应过丈夫的温存,然而此刻,她却将双手环上了他的腰身。
又恨无恨有情无情,为妻携子相嫁为夫谋算妻孩,对于一个家庭也真是悲切。不过往事大概都抵不过这岁月如流沙而过,淅淅沥沥便从指间漏过:纵然在当年的事情中谢玉有份参与,但是谢玉的那一句喜欢,我是真的相信了。纵然莅阳对着谢玉二十多年不曾热络,但那三个和谢玉的孩子却是真切存在,这一场为了谢氏着想的门楣相护,也真切存在。此二人这么过着二十几年,大概也真的是如莅阳所说:“你果然从来都不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时光就算是一把杀猪刀也是一把刀,刀过留痕,末了末了,莅阳成了谢玉流放之前唯一可以相信相托的人,而莅阳也给了他这样相信的基础。
二十多年,莅阳给了内外人一副妻贤子孝阖家幸福的样子,连自己的孩子也无从知晓往事的黑暗所带来的伤痛,想来谢玉是真的爱护着莅阳,往事不提,莅阳也是从未落了谢玉的颜面,没有用公主的身份给夫家难看。命运琢磨不定,风霜欺人无情,莅阳就这么烈烈地挺着,挺了二十多年,若欺霜寒梅。
——莅阳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