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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南怀瑾之最后:人生不是一张文凭一个学位

  最后一堂公开课

  “大家都叫我‘老师’,我不承认我是老师,真的不承认,没有资格。做人的师表是很难的。也不承认有学生。”

  2012年1月7日晚上7点,南怀瑾为吴江妇女团体讲课,谁也不曾想到,这竟然成为了他最后一堂公开课。

  南怀瑾的弟子们都知道,南老向来非常尊重女性,强调母亲在家庭中的地位以及对子女成才的影响,这在这堂课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在倡导女性要读历史以后,他特别提出这样一个观点:几千年历史的骨干,主要是靠女性保存下来的。自古到今,出一个先圣的帝王,或者圣贤、英雄,乃至孔子、孟子,乃至释迦牟尼、耶稣,都是有一个“忍辱负重、承先启后”的好母亲,母性的功劳,影响有这样大。

  几乎每一次公开演讲,提及自己,南怀瑾总是相当谦虚。最后一次,依然没有例外。

  他说:“大家都叫我‘老师’,我不承认我是老师,真的不承认,没有资格。做人的师表是很难的,我抽烟,做老师就不要抽烟了,我并没有戒烟,其它的缺点还很多,所以我不承认我是老师,也不承认有学生。大家叫我老师,那是客气话,是个代号。孟子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讲到这个问题,所以不敢用学术观点做老师那么带下去,带下去涉及的问题很大了。”

  甚至,他在多次演讲中,“对自己一生的结论和评价是八个字——一无长处、一无所是”。

  对于一些人冠以他的“佛学大师”称号,南怀瑾也不曾接受过。上海人民出版社曾将南怀瑾2000年之后与学生之间的对话收录成册,有人问他:“老师,你信佛教?”他说:“不是。我信睡觉(笑),我够不上资格信佛教。”人家又问:“老师,你学佛吗?”他说:“也不是,那也没有资格。佛经上面写,一个修菩萨道的人要布施,众生如果需要你的眼睛,那就挖给他。头颅、脑血、全身、妻子、儿女、财产,都可以布施,我做不到。”

  许多听过南怀瑾课的人,对这些说法毫不奇怪。人大国学院的博士生小王曾经因为学校组织的游学来到太湖大学堂,“我们目前的正统学院派未必愿意接受自学成才、没有学术论文发表的南怀瑾,南怀瑾对于儒释道自有一番理解,也未必愿意受到正统主流的约束。”

  一名上海女企业家也曾由朋友带进太湖大学堂见过南怀瑾。她平时抽烟喝酒,烟瘾很重,为了表达对南老师的尊重,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便没有抽烟,但想不到,初次见面的南怀瑾,见面就递给她一包烟,说:“你抽吧,没关系。”唯一的一次谈话让这名女士记忆深刻:“他特别慈祥,对人嘘寒问暖,十分照顾,他身上有一种吸引力,感觉好像还有神通。”时隔两年,这名女士没有再见过南怀瑾,但从此之后,她也开始读佛经,打坐养生,如今已戒烟戒酒。

  在最后的时光里,南怀瑾对教育问题的感慨,让许多人记忆很深。他说,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初期威胁人类最大的是肺病,二十世纪威胁人类最大的是癌症,二十一世纪威胁人类最大的是精神病,“我发现很多年轻的孩子们精神都有问题了,归结起来是教育的问题……”据说,南怀瑾说起这段话的时候,情绪激动,频频跺脚。而这个观点,他在最后一次公开课中再次提到,并由此倡导女性要对孩子进行言传身教。

  对于教育,在2008年的时候,他在太湖大学堂种下自己的一亩实验田。

  一亩教育实验田

  “在这里,你们学习的内容是生活的教育,大的照顾小的,爱同学,爱团体。教育不是管理,而是影响。做人的根本是生活。”

  离开太湖大学堂的时候,接待人员送给记者一张吴江太湖国际实验学校2012毕业纪念光盘。2012年6月21日,太湖大学堂吴江太湖国际实验学校举行首届毕业典礼,光盘的内容里包括一段南怀瑾给毕业生“临别赠言”的视频。这段长达14分17秒的视频,是南怀瑾留给世人的最后影像资料。

  视频里,95岁的南怀瑾端坐台前,与30位六年级毕业生面对面。他讲话依然风趣生动,但语速明显放慢,可以依稀感觉到这位老者已接近生命的尽头。他说:“我们的学校取名‘实验’,就是为了实验我们的理想。”“我五六岁开始读书,把自己做文化的读书的方法,研究学问读书的方法,都告诉大家;我19岁出来工作,21岁带兵,我希望你们也能文武合一,古今文化合一,你们长大了就会超过我们。”“在这里,你们学习的内容是生活的教育,大的照顾小的,爱同学,爱团体。教育不是管理,而是影响,你们现在毕业了,把所有的经验带出去,带到社会,可以断定你们今后是顶天立地、与众不同的人。”“做人的根本是生活,你们要知道人生,什么叫人生、什么叫生存。衣食住行,处处要规矩礼貌,把生活处理好、人生基础稳定了,才能用这个影响家人父母,到社会上造就社会人。人生不是一张文凭一个学位。”

  太湖大学堂的首批毕业生将奔赴世界各地,学校希望他们带着传统经典、生活技能和一颗沉稳的心,面对未来的挑战。这些孩子,会背诵古诗古文,拥有在水里驾驶独木舟、看天空辨方向、钻木取火等技能,这是一位95岁的老人在太湖边上推动的实验。

  在太湖大学堂里,偶遇几名课间休息的孩子,他们见了人,都会停下来,礼貌地点头鞠躬,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开。电灯开关旁,插着中英文双语小纸片“保护环境、节约能源,请随手关灯及空调,空调开放时,请关闭门窗”,而饭厅前,则挂着一张巨大的“TableManner”(餐桌礼仪)记录表,上面满是孩子们做的记号。

  这里的学生告诉记者,他们起床要习武,中午要禅定,五六年级还要学会烹饪、野营等生活技能。他们不许用手机、电脑,不看电视。“太老师说用一次手机折寿一年”,“太老师”是同学们对南怀瑾的尊称。问太湖大学堂的学生“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不但回答几月几号,还会说出今天的节气,应该吃什么,注意什么等传统养生知识。

  一名家长说,儿子学到的第一是静定,第二是生活规范,第三是开放式思维。静定是基础,教会你差别取舍的能力。面对外界,会不会放弃你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这里的教育还体现在一些细微的方面,比如“虎皮鹦鹉”这个词,电脑是点对点一下子查到了,而辞典要经过什么科什么目,对同类鸟群也有了解。

  小小一个学校,汇聚各方师生。据说,这里选取学生的标准特别严格,不但要通过考试和面试,还要对家长进行面试,选取学生还要看家长的价值观,太世故的一概不收。

  就连七都镇上的出租车司机,都知道很多关于大学堂的事。“的哥”许刚有些自豪地说,一般人进不去太湖大学堂,但他已经进了很多次,大多都是送家长和学生进进出出,“听说南老师自己出钱资助边远地区的孩子到这里读书。这里的学费很贵,听说每学期8万元,但还是有很多人想进都进不来。”

  尽管首批学生毕业,大多考上了国内外知名中学,打消了家长们之前“孩子能否适应现行教育”的忧虑,但孩子们连同这所学校以后的路,依然等待着时间的考验。

  饭桌上的谈笑风生

  对于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南怀瑾很无奈,常说自己是“陪吃饭,陪聊天,陪笑脸”的“三陪老人”,但依然以慈悲、和善相对。

  定居七都镇后,南怀瑾的饭桌成为太湖大学堂的中心。

  随着南怀瑾年纪越来越大,想见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得不有人把关,甚至后来连他的子女也很难见到他,一般人也就不容易成为他的座上客了。有些人来这里静修打坐,也有些人来问神通、问运气,甚至慕名而来,为了跟他合影。

  查旭东能体会到南怀瑾的无奈,他说,南老最后定居七都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找南老的人实在太多,他必须去一个相对僻静又不能距离大城市太远的地方,而被赵朴初视为“太湖禅林”的七都镇,最终成为南老心目中的传承文化之地。

  人民大学博士生小王记得,那天大学堂给大家免费提供了一顿不错的晚餐,有当地清蒸鱼之类的。吃饭的时候,已经讲过课的南怀瑾又被人搀扶进来,和大家一起聊天,“他抽了几根烟,和大伙天南海北聊,说起古文诗词都是信手拈来。感觉他说话不拘一格,直言不讳,比如,说起现在一些文件套话连篇,没有味道,而过去文学上的一些表达方式却很精美,典故用得也好,可以借鉴。”

  他敢于“自我解剖”亦让人印象深刻。2006年8月4日,大学堂开建不久,他专程来上海,为媒体人讲过一堂《中国传统文化与大众传播》。他甚至提到了抗战时期,自己在四川《金岷日报》做代总编辑时,一件一辈子忏悔的事情:“有一天凌晨三点半,发现版面还缺一块,投稿的文章一篇也选不上。我临时想了个办法,登了个征婚启事,我就是那个小姐,什么日本人打来了,我是杭州人,逃难到这里,家破人亡,谁要娶我,什么条件……结果不得了,一千多封信……社长回来对我笑:‘你犯了一个错误,恃才傲物……我看你怎么下台。’我后来想办法,又登了一条广告,说这个小姐到重庆,不慎坠落到江里,死掉了。”南老随后说:“做新闻事业、做出版业,不能马虎,不能忘记自己是个文化人,文化人对社会的道德,对自己都要负责,不能玩花样。”

  就在这次演讲后不久,在太湖大学堂的饭桌上,南怀瑾和一个团队的来自12个国家的25人,谈起人生。他说:“知识分子要做什么?知识分子要做出事业来。但是现在绝大多数人做的不是事业,他们只知道赚钱。中国文化对‘事业’的定义很艰深,《易经》有云,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也。像现在随便开个公司赚点钱,那只能算作职业。真正的事业,是为‘天下之民’的利益干的,否则都是职业而已。因此我们为何要修炼?为何要反思?我们就是要追求并非只为了生活,而要追求生命更深层次的东西。”

  记者问遍采访中所有认识南怀瑾的人:“南老怎么看待对于自己的争议?”答者均为之一笑:“先生不以为意。”甚至,他早有所料。在他多年前所作《狂言十二辞》中,这样写道:“以亦仙亦佛之才,处半人半鬼之世。治不古不今之学,当谈玄实用之间。具侠义宿儒之行,入无赖学者之林。挟王霸纵横之术,居乞士隐沦之位。誉之则尊如菩萨,毁之则贬为蟊贼。书空咄咄悲人我,弭劫无方唤奈何。”

  南怀瑾生平

  1918年生,浙江省乐清南宅殿后村人。浙江国术馆国术训练员专修班第二期毕业;当时的“中央军校”政治研究班第十期毕业,金陵大学研究院社会福利系肄业。

  1945年,前往四川、西康、西藏参访。离藏后赴昆明,相继讲学于云南大学、四川大学。

  1949年春前往台湾,相继受聘于中国文化大学、辅仁大学和“国立政治大学”讲学。

  1985年旅居美国,成立弗吉尼亚东西文化学院,加拿大多伦多中国文化书院。

  1988年寓居香港,成立香港国际文化基金会。

  1992年投资兴建金温铁路。

  2000年创立东西精华农科公司。

  2006年定居在七都(庙港),开办太湖大学堂。

  2008年倡建吴江太湖国际实验学校。

  2012年9月29日(农历八月十四),于太湖大学堂安祥辞世,享年9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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