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男的死，让朝鲜再次成为爆款话题。
到底谁杀了金正男？舆论言之凿凿。但事实上，这出离奇刺杀案的幕后主使和细节，可能成为一些国家的高度机密，像MH370一样，沉入国家档案，成为国家间较量中的筹码。
当然，伴随刺杀事件而来的，还有对朝鲜这个国家的猎奇围观。很难想象，这个一直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国家，因为封闭而独特的统治术，一直坚持到现在。
朝鲜会崩溃吗？这个问题困扰了世界二十多年。
历史
上世纪90年代，随着苏东剧变和社会主义阵营的崩溃，西方占据了意识形态竞争的上峰。
1994年，金日成去世。没有了苏联的援助，加上自然灾害的严重影响，朝鲜的国民经济处在崩溃边缘，出现了饿死人和越境逃离朝鲜的现象。普通民众如此，政治精英也概莫能外。一些朝鲜高级官员也亡命韩国，其中前朝鲜劳动党书记黄长烨1997年出逃韩国最为轰动。金日成去世后留下的权力空白，精英与民众的出逃，以及若干起未遂政变，这些都加剧了朝鲜陷入崩溃的边缘。
当时，最流行福山的《历史终结论》。韩国学界普遍判断，朝鲜很可能步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后尘，要么实现某种体制转型，要么最终走向崩溃。驻韩美军司令部1996年率先提出这一命题，随后，韩国学界从1997年开始开展了大量的朝鲜崩溃和朝鲜剧变研究。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研究下去，2017年开始，朝鲜崩溃论完全可以升级了，尤其是考虑到特朗普上台后其强硬的对朝政策发言。有学者不无忧虑地预言，2017年朝鲜半岛很可能会出大事。
剧本
你别说，对于朝鲜崩溃，有些研究者还煞有其事地设计了路线图。
1996年，时任驻韩美军司令部外交事务负责人罗伯特·柯林斯制定了朝鲜崩溃七阶段剧本。第一阶段，朝鲜陷入资源枯竭。第二阶段是无法维持基础设施；第三阶段，独立自发的经济活动勃兴；第四阶段，镇压；第五阶段，抵抗；第六阶段，体制分裂；第七阶段，政权更迭。
韩国学者徐镇英认为，朝鲜的未来出路主要有两大选择，一个是实现软着陆，包括维持现状和实施改革；另一个就是硬着陆，也就是崩溃。他说，朝鲜很难以维持现状，要么在权力斗争和军事政变的作用下最终走向崩溃，要么主动通过改革或被动改革与韩国实现统一。
除了学者，韩美之间也制定过政府间的一个“沙盘”。比如，最早制定于韩国金大中政府时期的“5029计划”。
最初的5029概念计划主要包括：政变和民众暴动引起的内战；朝鲜政权无法控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大批难民脱北；发生大规模自然灾害；韩国人质危机等。后来这份计划在李明博政府时期上升为真正意义的作战计划。不过，相对于发生大规模战争，当前韩美同盟最为关注的还是朝核导弹问题，以及朝鲜可能发起的局部挑衅，他们为此制定了“应对朝鲜局地挑衅计划”和“5015计划”。
不过，预言归预言，就目前来看，朝鲜虽然存在各种危机，但不一定就等于崩溃。我们来分析下。
介入
如果没有外力介入，体制的特殊性让朝鲜很难崩溃。可以归结为“六点支柱”：
第一，家族世袭体制，代际传承稳定；
第二，主体思想确立了以领袖为中心的权力结构；
第三，朝鲜体制排斥对外开放和拒绝任何资本主义式的改革措施；
第四，朝鲜半岛的分裂和驻韩美军强化了朝鲜民族主义的正当性；
第五，朝鲜民众的市场意识不高，社会组织化程度处于涣散状态；
第六，军队领导权的绝对控制。
所以，能够撼动朝鲜政权的的力量主要来自于外部。
假如朝鲜真的出现了崩溃事态，韩美同盟将如何介入呢？
联合国宪章规定，任何国家不得干涉其他国家的内政，任何国家都不得以武力或者武力相威胁来解决问题。只要朝鲜没有在军事上进行攻击，韩美同盟就缺少干预朝鲜内政的名分。不过，所谓内政不干涉也不是绝对的。如果一个国家内部发生了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尤其是大屠杀或者血腥镇压的时候，国际社会很可能采取人道主义介入，履行保护的责任。当然，也不排除美国甩开联合国，但像伊拉克战争一样的单边行动所付出的代价，美国不可能不仔细掂量。
如果朝鲜内部崩溃导致大量难民越境，周边国家将有权利采取措施。朝鲜难民主要是涉及到中日俄韩四国，其中，中国压力尤其大。考虑到朝鲜半岛的同一民族性，会有很大一部分民众跨越三八线或者乘船进入韩国，从而引起韩美的自动介入。
当朝鲜陷入无政府状态之时，韩美还可以以消除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威胁，防止武器扩散为名进行军事干预，但是，这需要联合国的事先授权。或者，当朝鲜的核导技术突破韩美底线时，韩美以维护联合国安理会有关决议为名采取先发制人的局部攻击，摧毁朝鲜的核设施或者控制核武器。从目前朝鲜越发频繁的核试验和导弹试验来看，由核武器和导弹引起的韩美军事介入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由于国际法的制约，只有在发生大规模军事冲突的情况下，韩美才可能伺机占领朝鲜，控制朝鲜。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韩朝之间发生了无数次的擦枪走火事件和武装冲突事件，如果韩美借机发难行使国防自卫权，朝鲜局势将非常危险。
当然，刚才分析的所有在联合国框架下采取的武力行动，都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包括中国在内的安理会的同意。但，中国会同意美韩在家门口“点火”吗？
反制
前不久岛上的文章就提到过，特朗普上台不久，朝鲜就发射了个导弹，是个极不友好的“见面礼”。从目前来看，南海争端在降温，钓鱼岛、台湾问题尚不会有太大出格的地方，而朝核问题可能成为中美两国间最大的变数，很有可能成为特朗普亚太政策的重心。
这次金正男之死，韩美必然借势对朝更加强硬。如果事件被广泛认定是朝鲜当局所为，韩美下一步打击朝鲜的行动可能会得到国际舆论的广泛支持。
当然，如果半岛局势如此发展下去，于中国很是不利。那么，中国如何介入才能更好地维护国家利益呢？
第一，中国介入的根本出发点应是捍卫本国核心利益，应该支持一个无核、改革和开放的朝鲜政府，而不是继续支持一个拥核国家。朝鲜一而再的核试验已经接近国际社会容忍的底线，也损害了中国的安全利益。中国政府也要清醒认识到，朝鲜在“主体革命”思想的指导下很难和国际社会形成合作共生的关系。
第二，中国介入的着力点应是遏制韩美同盟以闪击战的方式占领和控制朝鲜全部领土。对韩国利用剧变实施的“急统”战略，中国应该考虑到，如果朝鲜半岛出现统一韩国，中韩关系会发生什么变化，默许韩国主导朝鲜半岛统一进程很可能带来不如意的地缘政治结果。
第三，中国介入的最终目标是确保朝鲜问题的共同解决，实现朝鲜半岛持久和平。中美需要在联合国安理会形成一个朝鲜问题决议，成立联合国朝鲜半岛事务机构，对亟需解决的人道主义挑战给予指导和帮助，推动朝鲜改革开放和对外关系正常化。
朝鲜虽然不完美，但我们在做决策判断的时候，绝不能把不合理性当做断定一个政权必然崩溃的证据，用应然来推断必然，以好恶来决定政策，那是舆论宣传的套路，不是战略对策研究应有的态度。朝鲜有其独特的政治运行逻辑，打交道时不能一厢情愿。当然，我们也有必要向有关各方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半岛局势真的到了需武力解决的地步，中国也不应忌惮军事介入朝鲜半岛局势，维护国家核心利益。
当然，这是谁都不想见到的结果。
文/梁立昌
（山东大学中韩关系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韩国高丽大学博士）
